好难,我要上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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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丽舍]迷失柏林 09

失踪人口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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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于柏林与巴黎的喧嚣,静谧的森林立此刻只有鸟鸣与微风抚过树冠的沙沙声。天色将暗,阳光穿过微冷的薄雾,为弗朗西斯的金发戴上一圈柔和的光晕。

 

德国人拎着箱子走在他身侧。他们的目的地是德法两国民众自发组织的交流会(1)。自从战争结束后第一次,来自两个原本敌对的国家的一百多位青年,将通过几天几夜的相处来了解彼此的文化和历史。

 

法国人的外表做出了一些细微的变化。他柔软的金棕色发丝随意的披散着,也刮干净了下巴上的胡茬,露出清瘦利落的下颚线条。

 

「一些小小改变能让他们更好的融入他们的交谈。」

 

路德维希想起弗朗西斯出发前的建议,这一次,他戴了一副眼镜,不再用发胶将额前的刘海打理在脑后,也没有穿着那身外交场合的正式西服,简单朴实的大衣打扮却回归了一个普通十七岁男孩的样子。

 

林间空地里的一阵笑声打断了他飘忽的思绪。“你们也是来参加交流的吗?”一个衣着朴素,刚刚二十出头的男人用带着一些口音的德语向他们打招呼。

 

“嗯,是的。请问会场是在……”路德维希有些心虚地抬了抬眼镜,犹豫地回答了。如他所愿,对方并没有认出他的身份。

 

“继续沿着这条路走就行了,营地就在滑雪旅馆,晚上会有篝火。”男人看了看手里的木柴。

 

在他身后,几个年轻的男女正聚在一起。他们似乎还不熟悉,只和说同一语言的人结对,客气地寒暄着。数道目光落在了自己与弗朗西斯的身上,好奇地打量着这两位尚不知身份的客人。

 

路德维希点了点头。“你是哪里人?”

 

“其实我是法国人,以写作为生。” 他咧嘴笑了笑。“你呢?”

 

“我来自柏林。” 话音刚落,他扭头看向站在身旁注视着自己的法兰西,说出了一句带着口音的法语问候。后者眨了眨眼,心领神会的露出一抹微笑。

 

“您的法语说的真好!你们认识了多久?”一个女孩赞叹道。

 

路德维希点点头,垂在前额的刘海轻轻摇晃着:“只会一点点,是以前学的。”他忽略了女孩提出的第二个疑问。

 

“你去过巴黎吗?”

 

他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这个问题要怎么回答?

 

他们认识了多久?在自己还是孩子的时候,弗朗西斯早已是人类成年的年龄了。他去过巴黎吗?当然,他的一切骄傲与痛苦的回忆都与这座城市紧密相连。

 

 

“巴黎的美是几句话说不完的。”弗朗西斯抢先用德语回答了对方。看着她还想问下去的好奇模样眨了眨眼,指向围在路德维希身旁的几个法国男孩:“这里一定有除了我之外的法国人可以回答你这个问题。”

 

两位没有曝光身份的意识体在巧合下成为了破冰的最佳契机,气氛渐渐活跃了起来。

 

“那么,一会儿在营地见。”路德维希看了看表,向领头的作家点了点头,与他的伙伴暂作告别。

 

偌大的林子里好像仿佛此刻只有一条小路,二人的肩头若即若离地挨在一起,耳边唯有鞋底踏足于青草上的轻柔声响。

 

“虽然他们还需要连比带画才能猜出对方在说什么,但总比一言不发好太多了。”法国人的嘴角挂着轻松的笑意。

 

路德维希轻轻地嗯了一声。他确信弗朗西斯清楚,这样国民之间的文化交流是现在不可多得的机会。

 

仅仅在十年前,刚才这样年纪的孩子只会在战场上拿起沉甸甸的武器,与他们的父辈一道,向战壕之外年龄相仿又素不相识的敌人扣下扳机。

 

一段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的过往,曾经的记忆在这个静谧的傍晚被再次唤醒。天色渐渐暗下来,夕阳从树杈的缝隙中通过打在他们的脸上。林间的小路两边星星点点地缀着盛开的矢车菊,在微风中轻轻地摇曳成一片蓝紫色的阴影。

 

路德维希停住了脚步,蹲下身,手指轻轻抚摸着花朵蓝色的花瓣。

 

“是啊,比曾经好多了。”

 

 

 

 

 

 

 

——

 

“蓝色的花朵,勇敢的前行吧!你们什么都不害怕……”

 

随着欢快的军号,一队新兵行走在法国的乡间小路上,唱着军歌向前线出发。

 

队伍中的很多人胸前戴着离别时姑娘和母亲送给英雄的小花。很多人还不到二十岁,刚刚结束他们的高中生活。他们的军服衣服还是崭新的蓝色,仿佛矢车菊一样鲜艳的色彩。

 

很快,脆弱的花瓣上溅满了鲜血,根茎又被军靴折断。死亡的镰刀无情地收割着生命,子弹划过空气带出一阵阵呼啸,履带碾过大地发出沉闷的轰鸣。红色与金色的闪光弹如同宣告死亡的盛大烟火,照亮了阴冷的雾霭与无人埋葬的尸体。

 

蓝色的军服静静地躺在泥泞潮湿的战壕中,被鲜血浸成红色的泥土将那抹亮蓝和他们的未来一同掩埋。

 

 

……

 

 

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一寸寸的攀升。

 

狭窄的车厢内,德意志意识体指尖颤抖地端详着眼前的条款,纸张上印刷的内容让他放下了几年前骄傲的模样,低声恳求法国的仁慈。

 

“回收阿尔萨斯和洛林,占领莱茵……” 他结结巴巴地念道。“这些条件我必须思考一下,会有很多人流离失所。你们都知道的,我的皇帝已经……”

 

将军并没有理会眼前意识体的哀求,不耐烦的敲了敲他们身下的桌子。“这些都是失败者应该面对的问题。你现在才知道来和我说所谓的正义和仁慈了?”

 

“每一分钟都有人在白白死去!看在人道主义的份上……哪怕在我们商议的时候,能不能停火?”

 

弗朗西斯将一只钢笔放在了路德维希面前。他紧盯着眼前面无血色的意识体,鸢尾色的双眼都是血丝。

 

 

“如果你真的怜惜你人民的生命,你就应该现在写下你的名字。” 

 

法兰西声音沙哑,强忍着内心翻腾的情绪,一字一顿地说。

 

 

「如果你真的怜惜你的人民,你就根本不应该……」

 

最终,德方代表逐一签上了名字。轮到路德维希的时候,他的笔尖在纸张上犹豫着,久久没有落下。

 

“您在等什么,德意志先生?“

 

他最终写上了自己的名字。条约在法方代表手中轮流查阅,条款的空白处,“德意志国”这两个单词带着颤抖的尾迹。

 

“六小时后停火。通知你的军队,我们的战争将在十一月十一日结束。”

 

这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最终是他胜利了。

 

 

……

 

十一月发凉的空气被吸肺中,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在因岁月而磨的不平的道路上。随着鼓点和号角声,战后的第一次停战纪念仪式开始了。

 

凯旋门上的天空灰暗,整条大街被清空延伸直到消失点。法兰西站在人群最靠前的位置,将自己的口鼻埋进黑色风衣扯起来的衣领里,蓝色的矢车菊*(2) 与三色绶带一起被别在胸前。

 

恍惚间,弗朗西斯仿佛又一次看到一列年轻的军人他身边经过。他伸出手去想要拦住他们,矢车菊一般的蓝色军服却如幽灵一般无声无息地穿过了他的躯体,带走了他身上全部的温度。

 

男孩们脸上带着苍白的笑容和希冀,唱着歌谣,整齐划一地地走向前线。

 

走向前方必然的死亡。

 

 

“蓝色的花朵啊,勇敢的前行吧!你是我们的希望啊……”

 

冰冷的雨滴混合了泪水的痕迹。他抹了抹自己的眼角,为穹顶下无名战士墓点燃了永不熄灭的火焰。

 

 

 

 

 

————

 

“……弗朗西斯。”

 

“弗朗西斯?”

 

路德维希看着手里蓝色的花朵,迷茫地看着眼前失神的法国人。

 

“抱歉。”弗朗西斯轻轻拨开他的手,神色复杂地说道:“我知道这是你很喜欢的花,但对我来说……它很特别。”

 

法国人未说出口的话路德维希或多或少的明白一些。绿色的花茎被他不安的手指捏住,不经意间便出卖了他的紧张。

 

“我们走吧。马上就到了。”

 

接下来的话弗朗西斯没再说下去,他转过身去,加快了脚步。突然,他被一股力道拉住了。

 

路德维希伸出双臂抱住了他。

 

他的脑袋被埋进了德国人的脖颈处,带着体温的布料与自己的鼻尖相碰。金发青年的力气很大,但动作却是意外轻柔。

 

在寂静的薄暮之中,他听到了对方鲜活的心跳。

 

“我……我很开心你能在这里。" 路德维希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只是你,弗朗西斯。"

 

仅仅在这一刻,一切未说出口的话和回忆短暂地消散了。不再有硝烟和血腥味,也没有车厢内厚重的木材和油漆刺鼻的味道。路德维希身上的气味包裹住了自己,与他们周遭森林中清新令人愉悦的气味混在一起钻进了他的鼻腔。

 

法国人伸出手抓住了路德维希后背的衣服回抱住对方,阖上眼发出一声如释重负的叹息。

 

“我也是。”

 

他抬起头,将一个吻留在了年轻国家滚烫的脸颊。

 

 

 

 

 

————

 

等他们来到营地时,夜色已经降临。

 

合照是活动必不可少的一环。人群中,路德维希自然的揽过弗朗西斯的肩膀走到队伍的一侧,仿佛他们是一对相识已久的友人。这一次,他没再如同在电影院里一样小心翼翼地偷看法国人,而是光明正大的侧着头看着他的眼睛。

 

弗朗西斯面对镜头时换上了一副在所有场合都堪称完美的微笑,他的手回握住了德国人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毫不意外的与对方对上了视线。

 

"你该看镜头的。"法国人开玩笑似地抱怨了道。

 

在所有人的笑容中,相机的快门发出了几道炫目的闪光。

 

 

 

 

繁星从深蓝的天幕中缓缓睁开眼睛,滑雪营地里的篝火被逐一点亮。

 

两位意识体坐在营地一角,他们没有向主办方表明身份,只称他们是获得柏林邀请的参与者。

 

弗朗西斯侧过头,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人。记忆中任何一次见到德意志时,德国人都穿着考究严谨不苟的服饰,金发总是被整齐的梳在脑后展露与年纪不符的沉稳。而此刻,路德维希的脸颊被火光衬得发红,表情柔和,嘴角噙着笑意。

 

仿佛他还在回忆着刚才林间的那个吻。

 

有人奏响了手风琴,青年男女们唱起了民谣,而他们不知道歌词的异国伙伴也开始跟着哼唱。那个先前在树林里遇到的作家拿着一杯啤酒,在他们旁边坐了下来。弗朗西斯接过了啤酒,与他碰了杯。

 

“没想到您就是主办者。”弗朗西斯随意地赞许道。“您看起来那么年轻。”

 

作家笑了笑。“年轻人才会做一些勇敢的事情。当然,这也多亏了我的德国朋友。”

 

“我不明白外交官和军人在研究什么。如果胜利与和平只能通过屠杀来获得,那它还有什么意义?”

 

“我也无数次怀疑过,复仇是不是会永远继续下去,两个国家的和解是否只是一个幻想。”

 

“这当然不是幻想。”弗朗西斯回答道。“总得有人开始尝试。”

 

“没想到这样的活动能到两国知名的学者和教授。对了,明天早上的议题会由海德堡的教授主持。“作家顿了顿,眼睛里带着自豪和兴奋。“当然,还有来自更多背景的听众。只有当我们开始尝试,才发现类似想法的人其实很多。”

 

“过去那么多年铸下的仇恨已经无法改变,但我相信未来依旧是充满希望的。也许这听起来很疯狂……”他笑了笑。

 

“但是,在我们的国家最终和解之前,我们的尝试不会停止。”

 

在点点繁星的夜空之下,弗朗西斯握住了路德维希的指尖。

 

“我相信总有一天会的。”法兰西轻轻地说。

 

篝火前,来自两个国家的青年男女自发地坐在了一起。在森林里、春季暂时封锁的滑雪道旁、营地周围的木凳上,用从书本上学到的彼此的语言,磕磕绊绊地描述着自己国家的历史,文学,和所有他们感兴趣的话题。

 

这时候,他们还不知道自己未来的路在何方。他们还不知道下一场风暴已经在这片大陆上悄然酝酿,莱茵河湍急的河水如同过去的所有时光一样无法回头地地流逝,将毫不知情的命运卷入下一个历史的漩涡。

 

唯有这个微凉的春夜,在这片荡漾着手风琴声的星空之下,百年来第一次,他们似乎短暂地逃离了命运。

 

 

“也许我们不会看到。”

 

“但总有一天,我们的孩子和孙辈一定会等到和平,他们一定会更欣赏彼此,比我们如今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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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1. 交流会的原形来自于1930年开始的索尔柏格会谈(Sohlberg Congress)。

 

主办人的原形自法国的约翰·卢谢尔与德国的奥托·阿贝茨。他们相信和平主义,致力于第一次世界大战后的法德和解,并组织了一百多个来自两个国家的年轻人在黑森林的索尔伯格举行了第一次会议,参与的发言者也包括了后来许多著名的学者。

 

遗憾的是,在纳粹掌权后以后,这个会谈也成为了传播法西斯主义的温床。阿贝茨认同纳粹的立场,也因为自己法国的密切联系使他在1940年成为了驻维希法国的大使,战后他被判处战争罪。而卢谢尔则在维希政府期间因为亲德合作主义成为了巴黎新闻协会主席,并“希望消灭法国的抵抗运动”,最后于1946年被处决。

 

 

2.蓝色矢车菊是法国缅怀一战死难者的象征。歌曲来自一战期间的歌谣 ”Bleuets de France”。


顺便一提这章中提到的黑森林和我明年计划的普设长篇是一个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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