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难,我要上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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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失柏林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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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8春】

 

“您长大了很多。”

 

少年有些拘谨地点了点头。庄园内树木葱绿。胡子和眉发已经花白的老人坐在藤椅上,看向远处正在庄园内忙碌的园丁。简单的寒暄后,年轻的帝国向这位退出政坛许久的宰相说起了政府中发生的一切。

 

从现在起,德意志将不再拘与小心翼翼地避免对外战争。相反,新的皇帝执着于要在更大的舞台上展现出一个新兴帝国应该有的实力。这和路德维希一直以来的期待不谋而合。

 

在提到他将很快与英国竞争海上霸权后,老人轻轻点了点手中的拐杖,抬起头看向正在兴头上滔滔不绝的他。

 

“您不该如此兴奋,这样激进的举措会恶化我们与英国的关系。”

 

“德国不是曾经的那个一盘散沙的德意志了。我已经足够强大,理应像所有的强国一样,拥有太阳之下的一席之地。”路德维希盯着头发花白的前任宰相认真的开口。

 

听出了少年句子里掩盖不住的傲慢,老人微微眯起了眼睛,面色凝重。长时间的沉默让路德维希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什么,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一言不发。

 

“您还不明白。”老人平静的说。

 

闻言路德维希猛地抬起头,脸上刻意压制的表情透出了些微的沮丧。宰相只是轻笑了起来,看着眼前的少年又意味深长的叹出了一口气。

 

“曾经,你的敌人,法兰西——他也不明白这个道理,很快招致了灭顶之灾。”

 

“一个时代的强国就像在同一班列车上穿行的乘客,互相小心提防对方超过自己。而每个人的口袋里都装着一把枪,随时准备掏出来射杀对方。“

 

“我的祖国,这才是您需要知道的规则。”

 

 

 

【1923年11月】

 

“祖国?”

  

“您有在听吗?”

 

身边的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将意识体走神的思绪拽了回来。路德维希有些茫然的扭头看去,耳旁的声音也愈发清晰了起来。

 

“进行到哪里了?”他揉着额头,有些疲惫的看着坐在自己身旁的同僚,耳边的回音还没消散目光便又开始巡视起这间阶梯式的议会。

 

路德维希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过去,在自己的身份还是德意志帝国时与已故宰相的最后一次见面。但他现在没有心思去回忆这些,激烈的辩论声已经波及到了自己所坐的位置。

 

法国军队占领鲁尔后,从一月开始,兑换一美元就需要近两万马克。弗朗西斯上一次离开柏林给他留下的警告仿佛是一种诅咒:这只是一个开始。魔盒已经被打开,无人能救得了这场雪崩。

 

十个月以后,兑换一美元的马克数目几乎比通话簿上的电话号码还要长出几位。每小时都在更新的物价让这个国家开始溃烂。货币已经失去了意义,在十一月骤降气温的季节里,它们变成了壁炉里最常燃烧的东西。

 

路德维希听见几个地方政府的官员克制着声音向会议的主持报告自己地区所处的状况。

 

“印钞机已经跟不上货币的需求了,我们现在开始印刷应急的替代货币,但这样还是没法稳定局势。”

 

领到工资后的人们要一刻不停地赶去商店购置食物,店铺里永远人满为患,雇员手中装着厚重纸钞的篮子和推车在人群中互相碰撞,纸币被风吹到空中引来孩子们好奇的争抢,没人会在意几张飘走的废纸,他们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商店的橱窗上。有着足够粮食的农民不愿将自己的成果换来那么多毫无用处的废纸,整座城市仿佛倒退回了最原始社会的暴力争夺。

 

各地混乱的现状让整个议会再一次陷入嘈杂。路德维希皱起了眉,侧过身无意见与拜仁对视。后者端坐在桌前,嘴巴微微张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看着面前的场景还是将目光投向这场会议的主持人身上。

 

主持议会的人敲了敲桌子示意安静下来。拜仁清了清嗓子,视线对上路德维希后便没再移开:“前几天我们的政府解决了一件事。”

 

“慕尼黑的一个酒馆发生了一场暴动。”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犹豫。

 

“虽然最后我们的警察还是平息了局势,但是这一次……规模不同往常,参与人数非常多,陆军总部都差点被他们占领。”

 

 “……组织者扬言说要进军柏林。 ”

 

即便拜仁没有继续说完后续的话,路德维希也已经了然,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没有人想要现在的生活,人们想要新的秩序。

 

没有人喜欢什么都做不到的自己。

 

“一派胡言。”基尔伯特在长桌的另一侧冷冷哼了一声。

 

银发的意识体的脸上是掩盖不住的疲惫,以往不被岁月侵蚀的面庞上似乎第一次爬上了眉心的皱纹。“只不过是一群有样学样的混混,他们真以为自己能有多大能耐。”他不耐烦地打断了拜仁的报告。“最后你们怎么处理的这件事?”

 

“如我所说,除了当场击毙的参与者,组织者已经被收押。“

 

拜仁话锋一转。“基尔伯特,我想你应该重新省视这些事情的性质……如今任何意想不到的事情都可能会发生。”

 

他犹豫了一下,眼神向路德维希瞟了一眼,小声补充道:“他们不是什么混混。这些年轻人也是因为爱这个国家才这样做的。”

 

“你的意思是我不想救他?“基尔伯特听出了一丝微妙的弦外之音,会议间的气氛顿时降到了冰点。

 

周围的嘈杂和争吵还在无休止的继续。暴乱、战争等字眼钻进他的耳中。无力感席卷路德维希的全身,他却仿佛被人摔入了冰冷的河水之中,刺骨的水一点点从四肢末端麻痹上来,握着钢笔的指尖开始不自绝地颤抖。湍急的水流声击打着他的鼓膜。他与周遭的一切都隔绝开来,无法呼吸,唯有自己因为恐慌而越加急促的心跳声。

 

 “每个人都说他们想救我。改变,改变,但最后又要回到战争和混乱之中吗?” 他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对自己说,仿佛说出这句话就用光了他所有的力气。

 

“我们已经在混乱中了。”

 

拜仁的声音低沉,就像钉子一般一寸寸的锤进路德维希的心脏里。

 

德国的脸色变得苍白,呼吸起伏愈加激烈,颤抖的手已经握不住钢笔,只能勉强支撑着自己。 

 

“战争结束了,一切马上就会变好。换一个执政者,下一届政府会解决问题——一开始你们就这么说,但现在呢?”

 

路德维希咬住下唇,看着自己的兄长从不满转为愠怒的神色。在基尔伯特的愤怒爆发的前一秒快步甩开了椅子,跌跌撞撞地走向会议室的大门。

 

 

一一一一

 

普鲁士人连名带姓的怒吼穿透走廊。他没有回头,眼前的眩晕让他腿脚发软,一只手撑住身旁的墙壁,另一只手死死抓住外套的口袋。

 

好不容易平缓的情绪再一次翻涌上来,路德维希只觉得胃抽搐的痛,余光中瞟到走廊上的职员正用奇怪的眼神打量自己。冷汗从额头流下,后背的衬衫布料被浸湿大片,路德维希抬起头,不远处的卫生间标识让他无暇顾及自己的狼狈,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其中一间隔间。

 

生理性的眼泪模糊了路德维希的视线,他凭着本能的记忆把手伸进上衣,好不容易才摸到那个小小的铁质方盒,令路德维希找到了依靠一般逐渐平稳了自己的呼吸。

 

他靠在卫生间的门板上,鞋尖抵着马桶让自己不滑下去,掌心握住在此刻能让他缓解精神压力的药物。六七支小巧的棕色安瓿瓶整齐地排列在铁盒中,他强忍着胃部翻江倒海的不适,用发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支,试图掰开那个小小的子弹型的玻璃瓶,指尖的麻痹感却让路德维希无论如何都使不上力。

 

忽然,安瓿瓶从紧握的手心中滑落,他慌忙伸手想要抓住,却眼睁睁的看着它摔向马桶旁肮脏的地砖上,碎裂的瞬间发出清脆刺耳的声响。

 

这一份药的价格并不便宜,更不用提在现在钞票快要沦为废纸的时候了。

 

想到这里,路德维希撑着马桶跪在地上,伸出手费力的想去捡起碎掉的瓶子,却只摸到一手已经淌在地上的液体,指尖也被玻璃碎片划伤了手指。

 

一瞬间的刺痛感让路德维希的理智被稍稍拉回。他又一次从衣服口袋中掏出铁盒,当流血的手指被放到自己面前时,那些血腥味和暗红色的痕迹像是获得了生命的藤蔓一样包裹了他的视线。

 

盒子里的安瓿瓶在挣扎中掉落了一地。玻璃碎裂的声音接连响起,他的脑海内响起一阵清晰的金属剐蹭一般的耳鸣。

 

血腥气、耳边恍惚响起的炮弹声。

 

无人区的铁丝网, 焦土上摇曳的蓝色矢车菊。

 

路德维希紧闭的双眼睁开了。

 

他看见自己的手被一只满是血污的手抓住,将他拽入泥泞的战壕中。对方似乎在大喊着什么,但所有的声音被炮火的轰鸣掩埋,仿佛无声的黑白电影。

 

从头顶越过的子弹呼啸着划开空气,被扬起的尘土遮住原本晴朗的天空,抬起头眼睁睁的看着身旁士兵的胸膛被法国人打穿,脏器和破碎的肋骨飞了出来。温热的鲜血溅在他的脸上。他痛苦的倒在自己的手边,连眼睛都没有闭上,就没了呼吸。

 

 

一一一一

 

路德维希已经忘记自己是怎么将手中最后一瓶完好无损的药倒进自己的嘴里了。

 

药物中的吗啡让他的心跳逐渐平稳了下来,四肢的麻痹和疼痛逐渐消退,大脑仿佛被浸泡在了化学物质构成的虚幻温水中。当他回过神时,发现自己正蜷缩在隔间肮脏逼仄的角落里,低下头还能看见地砖缝隙中暗色的污垢。

 

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路德维希的手指动了动,挣扎的扶着马桶起身,翻找了半天才从自己的身下找到了那个铁盒。原本整齐排列的药瓶现在只剩下一瓶躺在盒中,剩下的都白白浪费在了隔间的地砖上,混合着自己手指被割伤的血液,液体和玻璃闪烁着室内电灯闪烁的光线,已经不可能再收回了。

 

盥洗室的大门被人突然推开,他连忙屏住呼吸不敢动作,害怕被人发现隔间里狼狈的自己。会议中场休息的时间到了,门板外各种口音的男人抱怨着阴郁的天气,糟糕的经济,和那个提前离场的“男孩”——也就是议员们私下给路德维希起的外号。片刻后,所有的声音都随着马桶抽水和洗手池的水声消失了。

 

大门有一次吱呀着关上了,自始至终没有人发现他在这里。

 

胸前的硬物让他感到有些疼痛,他带着血的手指又一次伸进了上衣口袋。

 

是那枚在自己的加冕典礼过后哥哥送给他的铁十字。上面的年份代表了它来自遥远的拿破仑战争时代,上面的锈迹和划痕承载了百年的斑驳,依旧保持着自己最初见到它的样子。

 

“你要明白,重要的不是如何一直胜利……”

 

五十多年前,在凡尔赛的战争大厅,兄长对自己说的话又一次在耳边响起。他那个时候太天真,还不明白这句话背后的千钧之重。早些时候那个已故宰相对自己教导再一次闪过眼前,他终于忍不住哽咽着抱住双腿将头埋在膝上,眼眶发涨,却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而是如何从失败中爬起来。”

 

「烂透了。」

 

他直勾勾地盯着地砖上一地狼藉的玻璃瓶碎片,恍惚间觉得这就是自己的未来。



————

TBC.


绿与操后续追更群:361954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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